来自文章《专访黄台仰:最重要乃维持身份认同》下的读者提问:

作爲自我認知無家無国,并且是“最後一代”的内地dissidents,如何尋覓並定義自己的“身份認同”?女性/LGBTQ+又如何在交叉性叙事下,盡可能在國際抗爭舞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?

自身份認同專題發佈以來,我們收到了以上這個問題。

亲爱的读者您好,看見这个问题的時候,我們猶豫了很久,不僅因爲我們感到難以回答,更多的是個人心裏也許都有自己的答案。沉默一會兒后,有人提出:對身份認同的懷疑或許本身也是一種認同——我們共同在質疑。

這也讓我們想到了性別認同裏的“Questioning”。我們可以保持一種質疑和探索的態度嗎,對於我們的各種身份?
然後我們也向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:
大家正處於哪些身份之間的搖擺懷疑?為什麼這些身份並不能納入自己?
而對於這個問題,編輯部的各位給出了屬於自己的思考。

川:

我是酷兒,此身份在人生前期階段「啟明」了我,它是我後續的勇敢、不服從、質疑和批判力量與「反叛」生涯的基點。
我是浪子,自由是我的翅膀,始終身處離散,遠離家鄉,不知道究竟哪裡是我的家園,但似乎走到哪裡,哪裡就會有夥伴與愛。
再後來,我是莽莽的成員,用行動與書寫來參與公共生活,它變成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 以上這些都不是我從故土誕生之際就自動生成的,它伴隨著我的自我探索,對「過一種真實的人生」的追求,一步一步領我至此,至如此的「邊緣」境地。
但來到「邊緣」才發現這裡容納下許多人,善良又正義,我們在「邊緣」裡成為彼此的關照。
在離散中自由,在離散中邊緣,在離散中尋找家園,想回到某種家園,這樣的人能被稱為什麼人呢?如果有這樣一種家園,真實不虛,公義自由,我便是這樣的家園裡的一民,對這樣的家園抱有我的身份認同。

N:

我是抵抗者,抵抗着主流的叙事和书写,去追求自我定义的权利;但我又是流浪者,怀抱着母语和文化流浪,在异国被发生在遥远故土上的悲剧牵动,无法移开目光。我是亚裔,是中国人,体验过许多的异样目光,但也经常被另一些人要求站队,只因“你有身为中国人的原罪”。但我又绝不愿成为“伟大祖国”的一颗螺丝,而是追求身为人的尊严和权利。但与此同时,我是汉人是男性,有着诸多特权和便利,交叉性让我省思别样的性别和民族体验,这与之前的迷惘相互拉扯、碰撞、撕裂。我在不同场合用过无数的称呼、标签和符号定义过我自己,是民族是性别是行动者是记录者,但这都只是碎片,我会觉得,这种挣扎和困惑本身就是最强烈的身份认同,我也看见了许多有着同样复杂感情的人。我无法给您确切的某个符号标签,因为每一个我都不确定是自己的全部,但我会希望这个专题本身能献给所有有这种挣扎的人们,我在这里,有着同样的焦虑和无助,希望大家彼此看见,彼此分享。

Avocado:

我覺得身份焦慮對我來說是邊緣身份的推力和拉力。introvert、女性、性少數、精障、身在海外、語言基本只能用Mandarin連方言都不會用……等等邊緣性會讓我想擺脫這些東西,它們是在主流裡顯出powerless的,但它們又是我“僅有”的。我本能拒絕它們以擺脫無權感,但在那之外我還是什麽呢?若在那之中,去夥伴中尋找力量,又會因爲叠加的邊緣性而感到失落。也許沒有人能完全與另一個人有同樣的身份,甚至自己曾定義過的自己也可能遭遇動搖和懷疑。
人需要群體,需要共享的經驗和被認可的感覺,但也沒有一個群體可以完全把自己包進去;如果有,那一定是忘了自己的某一部分。在歸屬感和自由感這一對有些矛盾的需求之間,我們怎麽樣才能讓心定下來呢?怎麽樣才可以相信自己?也許我們同樣在找,慢慢找下去。